天上掉馅饼,还是鲍鱼馅儿的。莫非文公子发威了?
围城前义军派过不少探子,也早早与文恪串联过,文公子是前朝孤臣之后,论立场天然就属反贼。英晓露虽愤愤没有第一时间招募她牧哥哥,但现在其实也不晚。只是围城这大半个月,城里连只苍蝇也飞不出,这时代又没有地下电台,之前虽得了文恪的一个承诺,但没人知道他工作具体开展情况。
义军正源源不断地从归云城的伤口侵入它体内。
我和沈识微、李云骧在墙根下点了兵,往广益门去。
除了被从城头上挤下去的溃军,我们没遇着什么抵抗。落脚处楼宇飞拱,却阒无人息,我们行军在粉壁反射的白花花的阳光里,却像走在一片云雾中,唯一的声音便是盔甲碰撞。
走了半程,终于迎面呼喝着来了两三百人。
乍一看,我还以为是舞社火的,他们身上穿得千奇百怪,手里抄的五花八门,约莫实在找不到护具,还有人卷了床棉被在身上,晒得油汪汪的。
对峙片刻,不等我们把他们连人带被子砍翻,对方却呼啦啦跪下了。领头那人胸口捆着一口铁锅,膝行数尺,对着军旗拜了三拜,大哭:“天军来了!天军来了!”
李云骧喝问:“来者何人?”
那人抹了把涕泪:“我们是归云城内的汉民!”他用种向大人告状的委屈口气道:“天军,文公子死了!”
晴天霹雳,那英晓露怎么办?
我大踏步到他面前,把他拎起来:“谁说的?!文公子怎么了?”
当领导的总有点长处,他被我提在手里,却还能抽抽搭搭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殷刺史接文公子去府衙,说是参赞,其实有毒计!这几天那狗刺史和投下官商量归云城保不住了,要先把汉人杀光。文公子知道怎么能答应,他们就先把文公子杀了!文公子不在了,归云还有哪个护着我们?别看这姓殷的是汉人,但比真皋人还要毒,咱们再不闹起来,就是要坐着等死!”
他身后的人喊起来:“报仇!报仇!给文公子报仇!”
那领头的又道:“天军!汉民现在乱起来,烧了府衙!城里文公子的豪侠朋友们带头去夺香雪门,要迎天军进城呢!真皋人往城南的蛮子城退,当官的都躲进去了,我们要去蛮子城……”
沈识微已不愿听他说完,拍拍我的手,让我把人放下:“我们也去香雪门。”
这和军令不同,我略一犹豫,李云骧早先我反对。他不愿跟沈识微走,沈识微也不愿跟他起争执,由他自去。一等他带人走远,沈识微对我露出个鄙夷怪笑:“这人赶沐老八差远了!”
离香雪门越近,呐喊越响,烟气越浓。
就像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样,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哪条巷里涌出了那么多人。
四下乱跑的活人多,横七竖八的死人也多。
地上的尸体已多得阻路,不仅是守军和乱民,不知为何还有女人孩子,倒在一堆打翻的箱箧中。
香雪门的六瓣瓮城都在燃烧,已有摇着“沈”字旗的马军在城下驰骋。
一个全幅披挂的骑士朝我们奔来,大喊着:“三师兄!三师兄!”
沈识微啧了一声:“来晚了,这破门之功分不着了。”
卢峥跳下马来:“你们也进来了!真厉害!”他撇撇嘴:“我们可就没意思啦,还没怎么打呢,文公子的门客就从里开了城门。”
我急问:“文恪真死了?”
卢峥道:“开城门的人自称什么摩云雕,是文公子的长随,说他知道文公子下落,但非亲见师父不可。”
沈识微笑道:“既如此,我先去会会他。”冲我点一点头,朝瓮城下去了。
暮色渐浓,但四周都是火场,热气比正午的暑气还蒸人。
沈识微走了,留下个莫名焦躁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见卢峥要重新上马,问道:“向曲呢?去哪儿了?”
卢峥道:“向师兄?去城南蛮子城了。”
我再不问话,点齐折首旅,也往城南去。
方才遇见的民团告诉我们他们烧的是府衙和寺塔,但何止如此?这一路莫说民宅商铺,就连树和马车也被点燃了。等到了所谓蛮子城门口,整条巷子都烧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归云城已经成了一锅糊了的沸粥。
它到底有几座城门?现在又破了几座?满街跑着兵卒,早分不清守军还是义军,四处都喧腾着惨叫呼救和犬吠。
有人从一处尚未着火的院落走出,抱着满满一怀丝绸皮毛,和我四目相对,却满不在乎,镇定走开了。一条披帛从他的臂弯垂下,上面拴着的金环在地上琅琅拖动。
这人穿的义军衣袍。
我嘴里被烟熏得发干,见老曹跟得最近,对他道:“告诉弟兄们,今日先登是整个折首旅的功劳,上面必有厚赏。你们知道我秦湛从来不贪这些,但濯秀有军纪在,绝不可犯。”
老曹在城墙上受了点伤,一只手拿破布吊在胸前,他嘿嘿一笑:“公子,说句不怕挨军棍的话,进了这样的大城,要不抢那就白拼命打仗了。但公子发了话,你放心,弟兄们一定不给你丢人。”
再往前走了一停,终于看见一彪熟悉的军马。
我大喊道:“向曲!”
向曲在烟和火里钻进钻出,满脸都熏黑了,只有一排牙齿还是白的。他对我露出个煤炭工人的笑容:“秦师兄也来了?”说着朝我身后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