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嬉笑着故意又蹬了一下腿,看着蹭在床榻上的那一处药汁,反笑得更欢心了。
他伤口处擦的药汁,细看来与朝国汉人所用的方子颇为不同。虽然药材处置粗鲁了些、味道也古怪了些,但出自阔目也故乡的土法子,或许效果可嘉也未可知。
“想不到您还颇通医术。”周铮对谁说话都是那副恭敬样子,反使得旁人更加高看他一眼。
“哪里,不过把草药混合,嚼碎了就是。周常侍若是要,我待会给您写一份出来。不过我汉文写的不好,还望您……”
“不用不用。”周铮被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想不出敢给皇帝嚼着上药的人,檀二公子或许算一个?他忙甩甩头,转回正题上去,对坐在榻上、直直伸着腿等上药的刘正道:“殿下,您知道南海水灾一事吧?朝廷要派人前去安抚灾民,诸臣都举荐了您。”
“他?!”刘正还未答话,阔目也便当先反驳:“朝国上下,谁不知道他……脑子有些问题?故意指派他去,不是为难他么?”
“是了,皇帝也是不愿意的,但哪里拗得过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众口铄金?”周铮慢悠悠地解释,极力先把皇帝从此事中撇**净关系。“说句公道话,诸位大臣讲的也有些道理。摄政王辅一登位,总得先做些功绩以服人心。摄政云滇王虽然……有所不便,但也难逃此理,总得让别人心服才是。”
“做摄政王也不是……”阔目也猛然醒悟过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生硬地截住了话头。
周铮看他形容举止如此,知道他一定有事相瞒。
方才阔目也没说完的话,应当是“做摄政王也并非刘正所喜”。这话,他已在永琳公主口中听了一遍,“朝国公主也不是我想做的”,这两句,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人生于世,单单身份、家世四字,就不是个人可选择。
不公平?这世间哪有公平?
周铮暗中叹一口气,直截了当问道:“若不嫌仆话多,可否问一句,当初接下摄政王金龟印,是哪路高人指点的?”
刘正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傻笑;阔目也又不是个擅长说假话的,此时只涨红了面颊、闭口不言。
“既然不方便,就不必说了。”周铮倒是善解人意。“摄政王前往南海郡一事,仆只是先来带个信儿,圣旨随后就到,还望您二人早作打算。这一路颠簸苦楚,就有劳殿下了。哦,为以防宵小之徒作怪,陛下特意指派一侍卫前来听从调遣,名唤朱七,还望您多加关照。”
他话音刚落,从门扇阴影间晃出一位身形瘦削的黑衣男子,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略一行礼,又安静地站到了一边。
阔目也忍不住仔细打量此人:他也习武,方才却未察觉到此人一丝一毫的气息,可见他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再者,这瘦子刚刚虽只走了三步,但步态奇诡非常,不知修习的是哪门功夫。
这男子裹得严严实实,尚未深秋,却已披上了斗篷。斗篷帽檐遮住他的一张脸,也看不清容貌几何,全身上下唯一看的明白的,是袖下露出的半截食指。
嶙峋异常,形如枯木。
第19章 断臂
019断臂
“陛下,如此多事之秋,派朱七出京实为不妥。”
“我这里用不着他。”皇帝边执笔批阅、边伸手执瓷盏抿几口水,不在意道:“倒是您,今日因何事造访我这景仁宫?”
来者乃羽林中郎将檀云。
“朱七常年护圣驾左右,骤然换做他人,恐怕会有所疏漏。还望陛下三思。”
檀云只低着头,又把方才所求再重复了一遍,那副犟脾气的样子,和檀燕归还真有几分相像。
皇帝想至燕归,觉着还是得对面前这位“老丈人”和气些,便揉揉额角,无奈道:“檀卿,我知你与朱七私交深厚。如今我也不瞒你,只望你如实告我,朱七、和太后之间,是不是有甚纠葛?”
听刘璞这般发问,檀云陡然想起昨日他质问朱七时,那家伙冷淡回应道“大约是我对那女人余情未迩,被皇帝察觉到了”,其言语间还颇多不以为忤,简直让人恨不得把他一拳砸进地底下去。
“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檀卿可否对我明言?”
身旁侍卫进出一事,向来都由檀云、周铮负责,极少过皇帝的手。此番刘璞这样问,不是对檀云心生罅隙,而是实在疑惑于朱七和太后的关系。
“是,臣自当知无不言。”檀云略一收拾思绪,凝神细想道:“朱七出自无名客门下,这一点,我听他说,已经向您禀明了……”
行走江湖,用“无名客”这一名号的,沽名钓誉之徒不少,渐渐便使得这一称呼有了些招摇撞骗之嫌。然而身为朱七之师的这位“无名客”,虽名无名、其实有名,江湖上甚至还有多事之人为他起的诨号:断手无名客。
之所以名为断手,不是因为这位大人物断了一只手,而是因为,来他这里拜师学武的人,大多都残废了双手回去。这位大人物还有个癖好,将那些个砍下来的手掌,一对儿一对儿的用红线串好,挂在院门前以装点门面,远望还颇有农家晾晒腊肉的格调。
至于为何定了这样诡异的规矩,用无名客本人的说法,是先把那些皮娇肉嫩、吃不得苦的“贵公子”之流吓回去。但一长串**手虽令人胆颤,却总有人不信这邪,愣要以身试法,跪在院门口几天几夜请求收徒。
当年朱七在时,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