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掷来;阿娘悚然而立,哑着嗓子唤一声“阿昙”;我避也不避,茶杯砸中我的额头,半冷不热的茶水顺势泼了我一脸,杯子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顶着一头的茶水与茶叶,慢慢地行礼道:“阿昙告退。”
阿娘悲声唤我,阿爹却负手转过身去,恼怒道:“你随她去,生的不如养的亲;我们不如当没生过。”
分明当初是你们不养我,如今倒怪我。
我坐上马车才哭起来,在丞相府里不论如何也要撑起坚定而轻蔑的气场;马车咕噜咕噜行了一条街,车夫才战战兢兢问我:“阿昙小姐,要去楼里接小少爷吗?”
我擤了擤鼻子,断断续续道:“不用,直接载我去生罚山。”该挨的口诛笔伐容我一并受了罢,也算我这当小姨的一点疼怜之意。
愈往生罚山去我愈害怕,头发上的茶水一滴滴落到我手背,我掏出帕子来胡乱擦了擦。待我稍稍整顿好衣裳,车夫便道:“小姐,生罚山到了。”
我蹦下车,九百九十九层白玉台阶遥遥望不到尽头。我吩咐道:“你回去罢。”语毕便拎着裙子一步一步登上山去。
秋日里落了满山的叶,落叶饮风吸露后渐渐露出沉甸甸的红色来,西风呜咽而过,裹挟着红叶布出鲜花阵。我不曾捏法诀,全靠自己脚力在慢慢爬,到山腰便累得不行,扶着腰唉声叹气地往上。
六百六十六层台阶处是生罚山的大门,巍峨的白玉门,其上用飘逸潇洒的字迹书着“生罚”二字。虽只是孤零零一张门,可门上布着师兄的禁制,若无师兄首肯,是万万不能走进的。我轻松地跨越了禁制,不由得松了口气,若是师兄连生罚山都不许我登上去,那可当真是完蛋了。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的尽头是一座竹木屋子,屋外围着篱笆,其上攀附着姜黄色的小花,其下生丛菊。其外本有红药生,可惜在这风逼霜杀的素秋节气,花老早便败了,只余枯枝横斜,待明年春方才有鲜卉如织的盛景。
我在篱笆外茫茫然站了一会儿,小声说:“师兄,是我。”
深山阒寂,鸟鸣更幽。
我深吸一口气,“是我,是阿昙。”
师兄声音淡淡的,“进来。”
我扭扭捏捏地打开篱笆门,入了竹木屋。兰图师兄仰卧在藤条躺椅上,靠窗晒着太阳,手上握一卷书,兴味正浓地看,余光也不赏我一点。我小媳妇儿似的凑近他,笔直地侍立一侧。
太阳从中天移到西方,我腿站得打颤了,师兄方才合起书卷,扔到一旁的书桌上,问我:“饿了么?”
我可怜巴巴道:“饿了。”
师兄说:“恩,饿着。”他起身取了另一卷书,燃起灯烛,又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秋夜繁星如沸,寒虫已经不鸣了,深山万籁俱寂;我又累又饿,心情还极度紧张,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只觉面前师兄的侧脸幻化出了万千个,好不骇人。
待师兄览毕这一卷,夜色已浓如墨;他又把书卷扔到书桌上,默默站起身来瞅着我。
我精神一振,挺起胸膛来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怎么,这儿有茶叶?”师兄忽低头拨弄我头发。
自然是阿爹泼的那盏茶的杰作,我垂头答:“我先去拜见了阿爹阿娘……”
师兄冷哼道:“你父亲那脾气又发作了?”
我泪汪汪地看着他。
师兄咬字极清道:“活该。”
我:“……”
他气定神闲地整理好书桌,将书卷都揽回书架。复又冷冷问我:“离家出走好玩吗?”
我摇头。
“往日我的话全当耳旁风,真当全长安城都是善男信女?被绑一回,吃点亏也好,让你长点记性——嫩嫩呢?”
我不吭声。
“罢了,他年纪小,稍作惩戒便好。优华,听着,明天起你负责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上的落叶扫干净,明白?”
我眼巴巴道:“明白!明白!”
师兄神色一缓,点点头。根据我的经验,这场危机算是扛过了,出乎意料地容易!扫台阶?扫过不晓得多少回了!
精神一放松,ròu_tǐ便抗议。我揉着空空的肚子,拽住师兄的衣袖,说:“我饿!”
师兄拂袖而去。
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师兄折了只鸟,飞出去吩咐枕壶带些吃食上山来。枕壶不负所托,星夜兼程,打包了一堆我爱吃的,我好一顿狼吞虎咽。
我正吃,枕壶便对师兄说了绑匪使雪山鹿鸣派道法之事。师兄皱眉道:“雪山鹿鸣道法极寒,非在大雪山不能练成;可鹿白荻派人绑架嫩嫩?这行不通。他若是思念嫩嫩,自可以上长安来看望他。这事,你告诉深鹂没有?”枕壶摇头,师兄道:“很好,你这做法妥当。深鹂要是晓得了,只怕要拎着剑杀到大雪山去。容我私底下调查调查。”
我忙把口中鸡肉吞了,含糊说:“师兄,我在祁山感知到邪魔气息了。”
☆、【章三京华】02
“邪魔?”师兄沉吟道。
“正是,”我很高兴他这样重视的态度,遂侃侃而谈,“我们在祁山围观一只狐狸成亲,滞留了几日;深山有一汪湖泊,我在那处玩耍时便感受到了。”
师兄看向枕壶,“你可有去探?”
枕壶摊了摊手,我插嘴道:“等我把枕壶唤来,那气息老早没影踪了。”
“独你一人感知到?”
“非也,”我洋洋自得,“那时,新娘子祁白梅与我在一块,我俩都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