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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壶将我送回雪宫,我强忍着泪水同他道别。他犹疑片刻,叹道:“你莫慌,周鸣鹤这大梁城守不了多久了。待到攻城之际,大梁城内必乱,你千万要护好自己。”
我依依不舍道:“自然。”
此刻夜已过半,枕壶无论如何要走了,便咬了咬牙,抱住我吻了吻我额头,转身道:“我走了。”话毕他不再迟疑,轻盈如一尾羽毛,飘飘然踏着大梁宫屋顶的琉璃瓦消逝在黑夜之中。我撑着下巴,趴在窗台边痴痴地望,望到极远处,一种强烈兴奋后的困顿袭来,身子一歪,仰在软垫椅子上便睡着了。
“诶哟,我的小祖宗!”慈月大惊小怪的声音将我唤醒了。
“恩?”我带着浓重的鼻音,挣扎扭动着僵直的脖子。
慈月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开着窗户睡一宿,外头那么冷,你打算把自己活活冻死?”
我鼻子一酸,一个喷嚏便出来了。
慈月忙取来斗篷将我裹了,嘴里碎碎抱怨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别可怜巴巴瞅着我,你是自找的。大冬天开着窗户睡一宿,可真能!”
我被斗篷一裹,冰凉的身子烘出点热气来,身上的感觉回炉,愈发疲软起来。慈月伸手探了探我额头,“得,发烧了。”事已至此,她也舍不得骂我了,只将我半扶半抱地挪到榻上,扯了棉被将我毛虫似的裹住。“你躺一躺,我替你热碗汤来。”
我旧病却发了,浑身的骨头针刺般难受,攥住她衣角,呜呜咽咽道:“不要走。”慈月拍了拍我红通通的脸,说:“乖,我替你去热汤,回头叫医官来替你看看。”说罢她甩开我的手指,出门忙活去了。
我人已经烧糊涂了,痛不欲生,隐隐约约只觉得枕壶要走,便说:“不要走,我不许你走。”身上又如有万爪在挠,疼得我抽搐起来,只喃喃念叨道:“师姐……”
“阿昙,阿昙?”我听到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唤我,声音清朗又温柔。
“师姐?”我迷迷糊糊问。
“是我,致致。”她说。
睁开眼,见着庄致致坐在我床头,一脸关切地望着我。她姿容有些狼狈,精致绾的发髻堕在一遍,碎发压覆着前额,左边脸颊上鲜红的五个指印。神智慢腾腾地回来,我轻声问:“致致,周鸣鹤欺负你了?”
庄致致嗤笑一声,“他打是打了,可我也没让他多痛快,算不上欺负。”
我含糊道:“你莫怕,枕壶要来救我们了。”
她凑近了,极小声地问我:“昨儿沈枕壶来找你了,是不是?他说什么了?大唐天子的国书是怎么回事?唐军何时才能到沔城?他进大梁来是什么意思?”
我被她一连串问得发蒙,只拣了最重要地答:“国书是假的。”
庄致致一愣,紧接着仰头大笑,拍着前额道:“妙!妙!妙!周鸣鹤还当真在斋戒三日呢!沈枕壶三天后打算怎么糊弄过去?”
我软绵绵道:“枕壶已经走了。他回沔城去了。”
她笑声骤止,低头沉默在我床头坐着。我委实疼得厉害,没心思去管她脑子里的千头万绪,瑟瑟地蜷缩在棉被里,想念枕壶也想念师姐,如果师兄不叫我念书,我也打算想一想他。连傻乎乎的嫩嫩都可爱起来,我记忆中他望着糖果流口水的模样,已经褪去了痴呆的颜色,变得稚气可人了。我痛得不能动弹,偏头望了望庄致致,万分惊讶地发现她垂着头,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致致,周鸣鹤是不是真的欺负你了?”我急道。认识庄致致大半年,她何曾这样失控地痛哭过。
庄致致抹了一把泪,握住我的手,轻声道:“阿昙,沈枕壶是来带你走的,对不对?”我愣了愣,她缓缓道:“其实你走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若早知如此,自会劝你走。可是你没有走,我、我太感激了……”
她这番话令我颇动容,心里本有的一丝后悔,现下也泯灭了。回握住她的手,道:“我说过要陪着你的。”
庄致致破涕为笑,道:“你休息,我召医官来替你看看。”
我说:“别召医官,我讨厌他们。”
庄致致很不厚道,方才在我跟前表过心意的,如今竟不肯顺着我点儿。不仅召了一堆医官来,还灌我好几碗苦涩的药。喝那些药可去了我半条命,喝完我便筋疲力竭地歪倒睡下了。
这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床上歪了两天,我又活蹦乱跳地下了地。两日来,雪宫里的小姐妹们轮流坐在我床头嘘寒问暖,把自己珍藏的小玩意分享给我,与我说大梁宫的近况。这些天沉闷的大梁宫里最新鲜的事情是,那位大唐来的使臣竟莫名其妙失踪了,周鸣鹤掘地三尺也没把他给挖出来,雷霆震怒,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华成馆里里外外的人通通处死了。
故而我过得也不闷。只环翠一直不曾来。要说雪宫的小姑娘里头,同我关系最好的便是环翠了,先前她做了我的替罪羊,被哈巴狗一顿毒打,我一直对她有愧;又感于她的从容与淡定,态度是又亲又敬。她小弟弟出了那样的事,我又接连两日不见她,心里很有些担心,遂问慈月:“阿翠可好?”
“环翠?”慈月叹了口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那晚上哭了一宿,第二天便没事儿人似的干活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环翠为人勤快,做事利索又妥帖,我们下头的人偶尔犯个懒,便央她替我们忙一忙。但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