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琪忽然走到高靖廷面前,声音细微几不可闻:“请大将军到大堂,我有话想说。”
高靖廷模糊地预料到了什么,倒吸了口冷气,默不作声跟着他来到总兵府的大堂,屏退所有守卫,单剩下他们两人。
四目倏然相对,绞缠在一起,生生碰撞出火星。
罗文琪一撩衣摆,单膝跪倒,“罗文琪请求大将军,赐我兵符!”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高靖廷还是惊得全身大震,“你……你竟然要兵符?”
罗文琪昂起头,“是!”
高靖廷厉声道:“你可知,兵符乃皇上亲赐,是调动边境三十万大军的凭证!没有皇上的旨意,就连我这个骠骑大将军也绝不能擅自动用,否则,就是意图造反!”
“我知道,所有后果,由文琪担当,要杀要剐,听凭处治,绝不连累大将军。”
高靖廷心头一阵刺痛,“我不怕你连累我,我是怕你连累了国家。你要这兵符,分明是想调集大军,向柔然开战,杀大耶氏为柳星报仇。但你可曾想过,如此一来,就是天朝与柔然宣战,战争一起,天下皆受牵累。你,忍心吗?”
罗文琪惨然一笑,“柳星死得那样惨,施暴不成,裸尸被焚……柳星处处为人着想,世上有几人为柳星着想过?我所能做的,只有为他报仇,亲手挖出大耶氏的心肝祭灵。你唾骂我也好,说我不顾大局也好,连累天下也好,成为千古罪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高靖廷大为震骇,实难想像如此放肆冷酷的言词是温和可亲的罗文琪说出来的。
断然予以拒绝,“此举涉及边境三十万大军和两国战争,绝不能擅自发兵。我也不准你这样任性妄为,毁了自己。”
罗文琪淡淡道:“大将军若是不准,文琪便长跪不起。”
“你……”高靖廷心中一痛,“你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跟我拼?这事急不来,待我上奏朝廷,请旨出兵,这总行了吧?”
罗文琪缓缓摇头,“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内发兵,踏灭柔然!”
高靖廷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面对罗文琪执着的目光,一狠心,背转身,艰难地道:“总之,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踏上门槛,又忍不住回头。那灵巧俊逸的身躯挺直如松,带着青山一般的刚毅与坚定。
高靖廷忽然有种冲动,想抱住他痛哭,又想立刻答应,只求他不要自我折磨……
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翻搅的痛楚,猛然冲了出去。
罗文琪神色不变,跪在大堂上,一任时光悄悄流过。
夏季的雨后,雾气浓重,十分闷热,天上y-in云层层堆积,一如此时的心情。
花厅里,高靖廷静立窗前,深邃的目光s,he向辽远的翰宇,眼中偶尔掠过火焰也似的j-i,ng光,方显出心中的激荡。
桑赤松随大军后赶来,此时陪坐在旁,唉声叹气,“你说柳星多好的一个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我说外甥,你坐下来歇歇行不?站了五个时辰,你累不累?赶紧给我吃了夜饭睡觉去。”
高靖廷沉默如石。
桑赤松苦着脸,“我知道,文琪跪到现在,水米不进,你要跟他同甘共苦,也不肯吃,是不是?你们俩的伤都没全好,这样耗下去吃不消的,一块儿倒了,谁来主持边关军务?”
“舅舅,麻烦你去看看文琪,劝劝他。”高靖廷的声音微微颤抖。
“看了又怎样,我劝过,他没反应。”桑赤松忽然气急败坏地跳起,“你可千万别一时心软答应他,不然,你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就全完了,罗文琪也是起码罪判杀头,甚至株连九族。”
“你已说第十四遍了,个中厉害我比你清楚,就算是为了文琪,我也不会答应,可是……”高靖廷不自禁流露出满怀心痛,“文琪性子倔,跪上几天不吃不喝,怎么办?”
“那肯定晕了,你扛他回来,好好调养,过几天气消了,不就没事了?”桑赤松把握十足。
高靖廷呆了半晌,颓然坐倒,痛苦地掐住了额头。文琪,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走上绝路,所以,原谅我吧……
月升月落,日起日坠,罗文琪全身早已麻木了,唯有眼神越发灼亮,跳动着簇簇烈火。
柳星的笑语声一句句回响在耳边,“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维护你们两个……我只为自己人打算,外人说什么,与我有什么相干……罗大哥,我好后悔,为什么不跟着你,死也要死在一起……一方统领我不稀罕,我只要跟着你……就让我替你分劳一次,日后也会心安些……”
罗文琪猛地合上眼睛,牙齿再一次咬进了嘴唇,新鲜的血渗出,覆盖了早已凝固的暗紫色血痕。
那俊俏的容貌犹在眼前,岂知已天人永隔!
千万遍悔恨,不该放你去,应该死的人是我罗文琪,为何偏偏换作你?
抛下了情深意切的庄严、翘首盼望的家人,在火中涅槃,冰冷的棺木可曾冷却下你焚身的痛?
仿佛以火焚心,烧灼成灰,罗文琪揪住心口的衣裳,这里,还残留着清泓穿心时感觉到的剧痛,不时袭来。
人死如灯灭,世人很快就会遗忘这悲惨的事,碌碌岁月流逝,又有谁会记得你?
踏灭柔然,取大耶氏的心肝祭奠你的亡灵,这是我许下的誓言,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放弃!
但是,我也绝不会连累他人!
罗文琪目光中闪动着坚定,一如青山之峰。
两天过去了,那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