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住宅区的管理员素质都极高,小老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裴志,彬彬有礼道:“裴先生,先前儿韩二少来这儿寻过您一趟。赶巧您没在家,他那天偏又喝多了酒,一时有些失态,弄坏了您家的门。这不,赶在您回来前已经给修好了,这是钥匙,他本人保证没动过,您拿好了。”
裴志打量这人几眼,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钥匙,随即将人打发了。
楚慈则一直是站在墙角里的,背对着他们。
裴志知道楚慈在这里不好太多露面,当即扭开了门把人领进了屋里。
饶是这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裴志也还是一眼就看出,家里肯定已经遭遇过一次地毯式搜索了。
“你怎么看?”裴志看着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四周的楚慈,拎起那串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还是自己再换一扇门吧,我觉得这个……”
“不必,”楚慈摆摆手,打断裴志道,“既然已经搜过了,也确实没找到我,他就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可是……”裴志显然还是有些迟疑。
楚慈不以为意,全然没放在心上:“自然,这是你的家。你若是不放心,自己再换个门就是。我只是凭直觉和我对韩越的了解判断,咱们现在是安全的,他不会再把麻烦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裴志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嗐,你知道,我也是担心你,并非怀疑你什么,我知道你是最不想被他找到的。说来也巧了,这次我回京,龙纪威的人都说现在北京这边已经全面撤销了对你的搜捕令?你怎么看?”
楚慈顿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若是全面撤销,必然是和韩家脱不开干系的,说不定是韩越压下来的吧。”
裴志想了想:“不,我觉得这事儿不会有这么简单。韩越就算再厉害,还没有能一手遮天的本事不成?这事儿能被压的这么彻底,一方面是龙纪威在暗中出了大力,再则,我想,应该是韩老司令也发了话的。”
“韩老司令?”楚慈神色一凝。
“嗯,”裴志点点头,“不然,凭韩越自己的本事,这事儿绝对没那么容易过去。”
楚慈没再说话。
他其实对很多人在自己逃亡的日子里提供的帮助都很感激,却也只是当做这辈子已经还不上了的恩情惦记在心里而已。
不过,本就是将死之人,逃不逃得掉,落在谁手里,有没有人帮,这些在他心里的差别还真是不太大,他一概都没太在意。
反倒是现在裴志提醒了一句韩老司令,他就突然开始难受的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溺
韩老司令在楚慈心里,和那些只会倚仗权势草菅人命的达官权贵还是截然不同的。
有时候,他看着韩老司令,也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说起来,他老人家一辈子兢兢业业高风亮节,偏生出这么两个坑爹儿子来,最后气急败坏一时糊涂,落了个晚节不保。
虽说楚慈并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圣贤,学不会完完全全的就事论事,即使明白这些事儿和韩老司令关系不大,也难免因为他姓韩,是那两个王八蛋的亲爹,进而对他产生一些成见。
但是,自当裴志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是被这老爷子极力的压了下去的时候,他又不可自控的难受起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好像是被人家扇了一巴掌,还屁颠屁颠的去接人家手里的甜枣一样,这让他觉得自己又蠢又贱。
但让他恨,他又对韩老司令恨不起来。
就像他自己当年对着缉.毒.官信誓旦旦的说出绝不会碰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结果现在却身负累累命案一样。
他这一辈子,都活的像个可笑的矛盾体。他原谅不了别人,也喜欢不起来自己。像现在这样活着,倒真不如早点两腿一蹬来的痛快。
裴志被他这灵魂出窍一般的状态吓得不轻,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志已经在脸色发白的看着他了。
楚慈叹了口气,朝裴志笑笑:“我没事,别担心。”
随即,楚慈奔到洗漱台前,把水龙头的开关扭到最大,然后放满了一池的凉水,把自己整颗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突如其来的极致清凉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不少,也只有这样强烈的感受,才能让他相信,自己还是活着的——虽然,他并不想活下去。
裴志到底是不放心他,过了几分钟,见他还不出来,就打算去看看。
裴志走到浴室门口,刚想敲敲门,结果发现楚慈根本没上锁,门是虚掩的。裴志心里一怔,随即试探着推开了门。
谁知道,门刚被推开一半,裴志就看见了站在洗漱台前,把自己整颗头泡在了一池冰水里的楚慈。
裴志脚下一软,差点儿就和大地来了一场亲密接触。他身体里所有的血在这一刻都冲上了脑子,一把拎着人的后领把他从水池里捞了出来。
楚慈被他猛地一拽,也没站稳,加上地面上有水滑了一跤,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裴志却以为是人不行了,吓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一把将差点儿滑倒的楚慈捞进了自己怀里,扯了好几块儿浴巾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给人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嚎:“小楚!醒醒!快醒醒小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