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喘着怒气粗暴的问道:“什么?”
“辩解,王爷信吗?”
子懿的话使安晟心里感到奇怪的绞痛。他此刻恐惧,震惊,愤怒,他害怕他纵容的这个孩子如邵可微一般再次背叛他。安晟举目四望,那些隆起的一个个土堆被白雪掩埋,却盖不住那曾经被血与火弥漫的战场,他怎么能不害怕,不怀疑,不担心?
这仿若一条路的分叉口,信与不信在于他的选择。
呼吸冻结在冰冷静止的空气里,子懿抿着唇角轻淡的笑了。
信也好。
不信,也罢。
没关系。
第82章
安晟没有做任何抉择,他只是停在了原地观望。他是夏国臣子,王室宗亲,从小他的父皇就教他,一切以国家公器为重。懿儿说没有,他想信任却又知道自己必定会有所保留,十八年前的画面里满是鲜血,战火,骸骨和焦土,他不敢大意亦不敢去赌。那个孩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看不透了,牵连国家利益,信与不信又如何能凭他一人所想,唯今他只想冷静理智对待此事。
那孩子是清楚这些,所以才不辩解吗?安晟望着国恨碑前跪着的子懿,思绪混乱纷杂,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我不希望这里徒增坟冢,若是……”安晟微眯了眼,紧盯着石碑上的国恨二字,余下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也或许是说不出口。
天牢的狱卒看到安晟将犯人又带了回来松了口气,毕竟是重犯,即便平成王说一切由他担着,可天子真怒了还不是先拿他们这群喽啰开刀。
安晟将人交给狱卒后便不再停留驱马离去。子懿顺从的随着狱卒进入天牢里,回头看了眼远去的王爷,手中握着之前带上的瓷瓶,本就不认为王爷会信他,也想过王爷会愤怒动手,结果王爷未有表态,真的有些意外。
甚至有些窃喜。
子懿微微蹙眉回过神,高兴吗?他竟有些高兴。
安晟回到王府直接下马找冷究去了,冷究抱剑伫立在睿思院中,看到王爷微微躬身行礼后随着安晟一同进了屋。
“如何,找到太子妃了吗?”
冷究有些不解回道:“事发后属下立即密查过了,那死掉的太子侍卫胸口那剑确实是四公子的手法。可问题是,太子妃并不懂武,没有四公子佑护她是如何躲过官兵的搜捕莫名消失得无声无迹。”
安晟的食指一下一下的叩着,面色沉肃,“那么说是有同伙接应?”既然懿儿确实出现在那密林中,也确实杀了那侍卫,那……懿儿真的是太子妃的同伙?而且不止懿儿一人,祁国还派了接应?即使如此也不应该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这儿安晟内心不知何种滋味,懿儿说他没有,可所有的证据全指向了他。
安晟疲惫的往椅背上靠去,闭目抬手不停揉着额角。当初是他为懿儿力求的一个身份,出了这事皇兄怕也是对他失望了吧,单把案子交给他审,目的不就是警告他按规矩办事吗?
冷究见状又道:“不论是不是四公子所做,矛头都是指向四公子,即便找到了太子妃,也不过是一同下狱,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无故与军机一同消失的祁国公主。”
安晟怔怔看着屋顶,愁怅道:“那孩子真的会通敌吗?”
冷究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对子懿的了解也不多,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无言默默站在一边。
天牢阴暗的里间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狱卒替安漫开了牢门便守在了外边。
“嗯?我以为安晟回来多少会私自照顾你一番呢,却不想你还是这般狼狈落魄,他倒也够死守规矩的,换做是我儿子,我肯定舍不得他痛着,饿着,冷着。”
子懿觉得安漫的话很是好笑讽刺。
饥渴,寒冷,疼痛,他并不陌生,也并不觉得有所谓,子懿淡淡的开口问道:“凌云王有事?”
“我司庭尉一职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例行公事罢了,毕竟太子妃还没抓到。”
狱卒将子懿带到刑牢缚在刑架上,行刑的鞭子虽是普通的鞭子却因一身伤而加倍难捱。
疼痛就像有生命般漫无边际的延伸着,牵拉着子懿不断坠落。
“我原以为你会辩解,不辩解看来你是确有异心,啧,平成王失望透顶了吧。”安漫发话,狱卒们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安漫点了点头,狱卒便朝子懿残破的背脊上泼了桶盐水。
“呃……”一声痛吟压抑着溢出,子懿猛的吸了口气又逼自己将呼吸放缓,直至呼吸从短促变得细微,他尽量不让胸口张驰得太厉害。
子懿头也不抬,冷汗顺着发鬓滴落,双目微阖,惨白的唇轻启,说出的话几不可闻:“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儿子……”
安漫听得不清问道:“你说什么?”
许久等不到回答,狱卒提醒道:“王爷,他晕过去了,需要再次泼醒吗?”
“不用了,把他丢回牢里去。”安漫略有所思,况且也不想让人死在他手上。
牢里没有几扇窗子,很难估摸时辰,可子懿醒来便知道天已经黑了,张变靠坐在牢边似乎很久了。
张变也没有回头,入神的望着壁上油灯里跳跃的豆火。“你醒了。”
子懿没有回话勉力撑身坐起,不顾身后的伤也靠坐在了张变旁。
张变转头看向子懿,“喝酒吗?”
“喝。”说出来才觉得声音沙哑得不行。
张变从栅栏缝中将酒壶放在了子懿手边,“你真是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