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硬着头皮离开的地方,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硬着头皮回来的一天。严天佐定了定神,还是抬脚进了院子。
小淞住在一楼东南角的一间房,算是这小楼里的管家。严家兄弟俩住二层,严天佐一进门便直接上了楼。小淞追到楼梯下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严天佐摇头,疲惫地说:“我累了,想洗个澡,帮我烧水吧。”说完,便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小淞给严天佐烧着水,严天佑到餐厅,高声道:“小淞,做点吃的。”小淞答应了一声,说正在给二哥烧着洗澡水。
“你二哥不吃饭?”
“他说累了,想先洗个澡。”
严天佑没再跟小淞说话,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翻看,还是去北平前的,翻了两下没意思,自言自语说:“跟中邪了一样,也不跟我讲句话,我就不信还真的那么惦记那个姘头。”
小淞端着碗汤圆过来,听见严天佑的话,大着胆子说:“也许二哥是吓着了。”
严天佑哼了一声,接过汤圆吃了起来。“等他洗上澡,出门去买份今天的报纸。”
严天佐躺在浴缸里,时不时告诉自己曹恩凡肯定没事儿。这一路回来,每天都在火车上看当天的报纸,凡是和那案子相关的都没有提到自己和曹恩凡,倒是有陈午阳的审讯进程,居然还是被日本人亲自审问的。有一份报纸猜测陈午阳的身份,是革命党的中坚力量,长期潜藏商界,为革命党提供日本的军备信息。这种猜测被很多进步人士所相信,似乎在委顿的当局统治下,一个勇敢的革命党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可能。
浴室门被敲响,严天佐睁开眼睛,透过湿气看着门口:“小淞吗?”
“你哥。”
严天佐躺回浴缸,不说话。
“陈午阳被枪毙了,案子里没提别人,当局不承认陈午阳是革命党。告诉你一声。”严天佑在门外,耳朵贴近房门,半晌听到里面模糊的回应:“知道了。”
“洗好了,下楼吃东西。”这回没有等里面回音,严天佑便下楼了。
严天佐坐在浴缸里,捂着脸,手里湿湿热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哭了,嘴里不停地念着:“我没害了他,我没害了他……”当时的玩心,一步步变成了真心,悔不当初,不应该拉他下水,如今知道他没事,只能安慰自己一句:还好我没害了他。
却不禁又想,若是曹恩凡真出了事,他就是死十次百次都没法饶过自己。他无事,便还有机会,弥补自己曾经的错误。
小淞切着葱,准备做葱油,严天佐要是想吃东西,只需要把面一煮,开洋葱油浇上去就好。严天佐最爱吃的家常饭就是开洋葱油拌面。他远远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严天佐穿着睡衣走下来。
“二哥,吃饭吗?”
严天佐点点头,自去餐厅桌旁坐了。桌子上是他哥哥刚看完的报纸,散开放着,露出的正是石田启一郎案件的那页。他认真地一行行读着,重新确认了案件相关人员里完全没有曹恩凡的名字,终于微微有了些宽慰的神色。
“二哥。”小淞端来两碗拌面,坐到严天佐对面,陪他一起吃。
严天佐吃着,看那封当局关于石田启一郎案公开对日的道歉信,心里很不是滋味。越看越难受,便报纸,顺手丢在一旁,继续吃面,无意一瞥,看到报纸下面还有一张号外:日军进驻北平内城。粗黑大字十分扎眼。
严天佐愣住了,忽然觉得自己把天捅了个窟窿。
“我哥呢?”
“出门了。”
“去哪?”
“说……去码头看看。”
严天佐瞪着小淞:“说实话!”小松这孩子胆儿小,面对他们哥儿俩尤其怂,不论他俩谁,只要一瞪眼,小淞就怕了。
“二哥我真不知道。就是送咱们回来的那个司机来叫大哥的。大哥跟我说,你要问起来就说去码头了。”
严天佐回忆从火车站送他们回来的那个司机,拍了下小松的头:“他你都不认识了!”
“谁啊!”
“八爷的表侄,最早跟我大哥打过下手,后来说干不了,就去八爷府上给他们开车了。”
小淞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严天佐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塞进嘴里,然后噔噔噔跑上楼。
“二哥,你干嘛?”
“去八爷那儿找我哥!”
☆、最可怜背人处红泪偷弹
严天佐冲出院外,小淞追在后面拉着。
“二哥,还是别去找了吧,大哥要是真被八爷叫走了,你这时候还是不出面的好。”
严天佐站在街边看着来往车辆,想叫一辆黄包车,根本没听进小淞的话,急慌慌问道:“八爷知道我去北平的事儿?”
“陈午阳出事之后,才知道你去北平的。”
远处过来一辆黄包车,严天佐冲他喊了一声,黄包车听闻,扶着车把往他这边跑来。严天佐朝黄包车走过去,随口跟小淞说:“八爷最恨手下人瞒着他做事,能等到你们把我救回来已经不简单了。”严天佐抬腿上车,对小淞摆手:“快回去,别在这儿傻站着。”接着低头对车夫说:“陈家弄。”
车夫不屑地说:“早就不叫陈家弄了。”
“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快!”
黄包车夫满不在乎乘客的急躁,不紧不慢地拉着车。严天佐催了三四遍,车夫回说,自己本来就不是干这行的,车只是白天拉,晚上是要去给戏园子演戏的,因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