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山镇过年是记忆中最美好的事,喧闹的爆竹声和喜庆的丝弦乐早早的将
人唤醒,还没等你穿好衣服起床,鞭炮的硫磺味和香烛的气息就涌入屋内,耳中
塞满了母亲催促起床的絮叨。刷牙洗脸完毕,走到楼下一看,厅子当中的案台上
早已摆好了牺牲和酒水,家中的女辈们正在厨房中忙碌着,照例要等男人们祭拜
完祖宗后,女人们才能走进厅子,然后她们会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家人会围在
圆桌前,在爆竹声中开始享用新年的第一餐。
吃饱喝足后,年轻人纷纷离开家门,走上小镇那条年月久远的青石板大道,
大道两边的商家这天是不营业的,他们要休息到大年初八才开店,而务农的人家
更晚,他们的法定休假日可以到元宵过后,或许更远,这是老天爷给农民定下的
节假日,上千年来都是如此。
穿着新衣服的男男女女在街上挤来挤去,他们肆无忌惮的挤在关门的店铺前,
大呼小叫的玩着骰子、纸牌、押大小等一切与赌博有关的游戏,根本不用担忧警
察会上门抓赌,因为从初一到初八是居民们放松的日子,吃公家饭的这些日子里
不能去骚扰姓们,这可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
我与白莉媛手挽着手,漫步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脚下的青石板大道已经被水
泥街道所取代,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女们更是带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更别提那些大
开店门招呼往来之客的店铺了。这些店铺与招牌装饰都差不多,店中坐着的掌柜
店员们却不再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但他们所从事的营生却跟上个世纪差不多。
油铺、米铺、肉铺、糕点铺、绣铺等等,琳琅满目的货物用精美的包装摆在
货栏里,等着游客们精挑细选然后购买回去送人,这些店铺长年累月都要开张,
新一代的店员们再也没有机会享受法定节假日了,因为原本的店们已经换成了
旅游公司的雇员,这个镇子也成了一个大工厂。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小镇上,白
莉媛不虞担忧被人认识出来,因为镇上有些岁数的老熟人都呆在老街里,新街是
游客和公司雇员的天下。我们像一对年纪相差不大的情侣般漫步游玩着,擦肩而
过的游客们只会羡慕这对天造地设般的男女,就算偶尔觑见一二个认出白莉媛的
老居民,也只是热情的跟她打打招呼,绝对不用担心会他们认出我的身份。
过年的这几天里,我们基本上都是呆在老宅,很少去其他地方走动。白莉媛
并没有提出回大舅舅家,令人诧异的是,一向热情好客的黄莺也没有来招呼我们,
倒是蓝香有来过几次,给我们送了不少新鲜的食材和年货,虽然镇上的商家过年
期间也会开业,但毕竟给我们省下了不少事。
而白莉媛仿佛更乐于呆在老宅般,她淡扫娥眉、不施脂粉,就像一个完美的
家庭妇般,忙碌着操持家务,把房子打扫得清洁卫生,为我烧制一道道美味的
菜肴。老宅里充满了她匆匆忙忙的脚步声,yù_tuǐ迈动裙裾带起的风声,以及她身
上如兰如麝的独特体香,让这个房子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但在找怀表女人这件事上,我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我们曾带着它走遍了
镇上大大小小的绣铺,但从那些生面孔的店员口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益的消息。
镇上那些会编结的老大娘们在人世的已经不多了,她们家中的女人们要么到城里
去打工,要么在镇上给旅游公司当服务员,对于世代相传的手艺能够继承的少之
又少,毕竟靠这些玩意儿赚钱太难了,还不如去打打工什么的来钱更快。
特别是镇上的姑娘家,不管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人人都有一副江南女子的
苗条身段,只要她们脑袋够活络,身体够开放,在大城市里赚钱是很容易的。姑
娘家念完初中就可以出去了,在外面混上四、五年,个个穿金戴银的回到家乡,
得到父母兄的热烈欢迎,好像一个开疆拓土的将军凯旋一般。相比起她们对家
庭的贡献,这种特殊的待遇并不过分,开发里那一栋栋竖起来的新房中,有不
少都是小镇姑娘们的功劳。
只不过随着姑娘小伙们的纷纷外出,镇上留下的更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当然
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迎来久未归家的儿女,他们不管有没有赚到多少钱,
家里人也不会计较儿女们为家贡献了什么,为只要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归家,年
迈的父母们都会露出久违的欢乐与笑声,家家户户无论发财还是没发财,在过年
的时候总是一片欢乐景象。
所以,老宅在这些欢乐的屋子中显得尤为安静,我们几乎不跟周围的邻居来
往,也很少有人会来打搅我们,除了隔壁的那个李婶。
她总是带着一副热情得令人怀疑的样子,不请自来的上门找白莉媛闲聊,然
后借机在她时髦的衣服上摸一把,拿着我们带来的新鲜物件把玩一二,口里说着
过于夸张的赞美之辞,两只不大的眼睛到处乱喵,在屋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好
像想从我们身上窥探出什么秘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