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的日子久了,连飞扬叛逆的性情都不再掩饰,连他都敢顶撞。
而在同时,他的仕途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容不得一丝大意,索性对长子放任自流,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吩咐继室尽心善待他。
往后一些年,飞卿的情形照旧,有人故意给他添堵的时候就说:不管怎么看,程询都更像是飞卿的父亲。
事实证明,那种人没说错。那两个人,真的亲如父子。
他又能怎样?专门腾出时间来管教那个天生反骨的孩子么?做不到。权势这东西,没到手的时候,还能处之淡然,一旦得到了,就再不愿放手。
近年来,便是飞卿一再让人瞠目结舌的年月: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却如何都不要封赏;高中探花光耀门楣之后,自断前程、退亲一事又让他丢尽颜面。
这种儿子,就算再出色,他也要不起,更不稀罕,真是打心底希望余生形同陌路。
哪成想,继室帮着陈嫣去招惹他,甚至帮人谋杀亲夫。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反思:如果继室稍稍有点儿一府主母的担当,稍稍对飞卿有点儿怜惜之情,如今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局面?可她没有,她心里,巴不得飞卿早早死掉吧?
家事上,他无能,这家中的每一个人都糊涂。
无能又糊涂了这么多年,报应来了。
婆子来禀:“夫人醒了。”
董志和敛起思绪,“问她,肯不肯说实话,不肯说便继续往死里打。”
“是。”
董老太爷、董老夫人絮叨的语声更大了。
董志和猛地跳下地,冲到门外,怒声问父母:“你们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一点儿?!”
夫妻两个被他吓了天大的一跳,不自主地哆嗦一下。
董志和抬手指着他们:“里面那毒妇的确有千般不是,那又怎样?当初不是你们做主让我娶的么?!到了这时候,你们仍然不知反思。我后院儿起火,你们功劳最大!”
董老太爷瞪圆了眼睛,“反了……反了……”
董志和已在暴怒之下忘了何为恭敬孝顺,“这些年了,你就如同小肚鸡肠的妇人,忙活的只有跟儿媳妇斗法、斗嘴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董家若有覆灭一日,也是亡于你的手中!除了添乱,你还会做什么?”他指向院门,“出去,回你们的房里!若觉着董家庙小容不下你们,只管另寻去处!”
说完之后,他摔帘子重返室内。
董老太爷却是愣怔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苍老的手吃力地捂住心口,身形摇晃着。
“快来人!”董老夫人看这情形不对,一面唤人,一面伸手去搀扶。
但她气力不够,董老太爷仰面摔倒在地。
戌时,陶城才来见董飞卿和蒋徽,把董家那一场纷扰娓娓道来,末了道:“不然小的早就来了,可今日府里的事情实在太多,差事不断。要是公子、夫人能够通融,小的还要尽快赶回去。”
董飞卿颔首,“说说穆氏的事儿,你便能离开。”
陶城行礼道谢,“只是,小的只知道一个穆姓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留意到的那个人。”
“无妨,你只管说。”
陶城称是,如实讲述自己目前所知的穆氏相关的事——
董志和得到皇帝青睐、破格提拔之后,有人羡妒他平步青云,曾用阴招损招算计他,虽然有惊无险,却让他心有余悸,开始着手防患于未然的法子。
家世所限,董家不可能物色到锦衣卫那般面面俱到的高手,可行的只有培养眼线一条路。董志和命两名管事长期负责此事。
一两年后,董志和手里有了三十名眼线,其中包括二十名男子,十名女子,年龄不等,身世不同,年纪最小的,不过十来岁。他们的职责,是听凭董志和吩咐,以下人的身份潜入一些府邸之中,当差之余探听消息,一个不行,便换旁人。
这些人分散在董府之外的一些不起眼的宅院之中。
陶城与两名管事还算有些交情,见过一些人,大多是看过就忘。之所以对穆氏印象深刻,是因她样貌出众,而且两名管事都夸赞她天资聪颖。
穆氏单名一个雪字,几岁时至亲就都不在了,堂伯父养了她两年,转手把她交给人牙子换了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