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好熬,但熬粥的功夫,季鸿简单去梳洗更衣过,再回来时,身上带着新晒的阳光味道和新出锅的粟米香。余锦年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在季鸿身上腻歪了一会儿,才张开嘴去迎他的勺子,粥水不稠不稀,入口正是温和滑腻,已经碾烂了的枣肉化在粥米当中,只在舌头与上颚之间微微一碾,就会顺着喉咙流下去。
空了一夜的胃因为骤然容纳了粥汤而疼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拧搅,余锦年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吃些东西,维持体力,可是疼痛让他本能抗拒任何东西入口。季鸿耐心哄道:“再吃两口便不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的。待身体好些了,我叫厨房做些别的给你,馄饨可好?”
余锦年皱着眉点点头,忍痛乖乖吃下了小半碗粥水。肚子里垫了点粥,稍歇了一会,又喝了一碗药。
“再睡会罢,难得有机会能歇着。”季鸿放下空药碗,“我陪着你。”
季鸿褪去靴子侧靠在床的外沿,余锦年则枕在他的腰侧,手臂轻轻地环过去,小声道:“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不知道这会儿睡了还能不能再听见……”
“嗯。”季鸿拢着他的肩头,看他阖上了眼,遂又轻轻地哼唱起来,明明唱的是异族曲调,余锦年闭着眼睛,却仿佛看到微风吹拂,山花烂漫,听到泠泠溪水,莺鸟啼鸣……渐渐地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季鸿低头看了看他,以为他睡着了,便也闭上了眼。
余锦年却微微睁开眼睛,不死心道:“阿鸿,明日我想吃莲藕排骨汤。”
季鸿眼也没睁,矢口否认:“没有。”
余锦年抬起头,要以死明志:“有,我听见了,段明说炉上炖了!不给我喝汤,我就不喝药,让我疼死算了。”
“……”季鸿无语地低头看着他,“你这小东西,方才吃几口粟米粥都要难受得掉泪,这会儿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挂着那排骨汤了?罗先生说了,你这几日只能进些软烂的粥汤,不然胃中会受不了。”
余锦年扁着嘴:“让我连吃好几天的粥,那我不如出家做和尚。”
季鸿无动于衷道:“好呀,你去罢,大慈悲寺正缺念经的小师父。只是做了和尚,便要暮鼓晨钟,清静六根,再也没有酒喝了。”说罢还要补充一句,“我也不会再抱你了。”
“……”余锦年下意识把手臂收紧,使劲往他怀里蹭了蹭。
于是余锦年苦着脸连喝了好几顿的粟米粥,而且由于他胃不好,需要少食多餐,以至于每天都能在碗里见到好几回的粟米羹——这一回可真是让他彻彻底底地吃厌了粟米,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粟米出现在饭桌上了。
为了能早日摆脱吃粥的惨境,他自己用白芨、海螵蛸、鸡内金、延胡索等药材配了剂痛愈散,每次服用一钱。
这白芨和鸡内金是健脾护胃最好的药材了,延胡索又有止痛之功,海螵蛸乃是为了制酸收敛,再配以御医司开的汤药,倒也恢复得很快,最起码不会疼得直不起腰来,只是偶尔地有些隐痛罢了。
期间御医司来人探望,也尽数被季鸿给挡了回去,只有尤青柏因当日背了余锦年回来,得了季鸿半分青眼,能进院子来与余锦年聊聊天,趁机跟他说一说医楼中各病患的现状。大殿下也是时好时坏,御医们日日夜夜都揪着心,尤其是余锦年抱病以后,三余楼没了主心骨,陈御医虽然官职最大,但却是个不擅长管理的实技派,只会和稀泥,谁也管不住,眼见着鬓角的发丝都愁白了几根。
但这些都不重要,如今当务之急是配置口服补液盐,及早抑制疫病的发展。
余锦年没等胃疾好完全,便某日趁着季鸿外出办事的空档,硬逼压着段明带他去见那几个番国商人。